【百颗叶王糖／Day15 灶糖】锦衣还
天气一日冷过一日，王杰希听着马蹄“踢踏踢踏”踏在青石路上的声音，心里默默思索着近日又下了几场雪，在官衙里他看到了呈上来的折子，北地因大雪压塌了屋舍，恳请朝廷拨银救急。并有卫所指挥上奏边境似有鞑虏寇边，烧杀抢掠后便退入草原，只因北地冬日风月漫天气候严寒，鞑虏不事农桑，因而冬日经常会举兵犯边，不为别的，只是“打谷草”抢夺边民积蓄的粮食。又有云南布政使上疏称西南土人最近变动频繁，请朝廷对策。
快到年下，王杰希头疼这桩桩件件的事情一时间难以解决，如果拖过了一整个除夕，官衙封笔圣上也不临朝，又恐生出大变。他心里思索着这些事情过了内阁呈陛下圣裁要多久，可否在年前就全都了结。
最重要的是……自己的心上人奉了皇命北上调查藩王之事，北地苦寒且有战事将起之意，王杰希实在是忧心叶修的安全。虽然知道叶修不是那种靠着祖先功绩混日子的纨绔，但是到底是锦绣膏粱间长成的世家子弟，此番出京办事，实在是让王杰希担心。本来就在想着些事情，突然本来平稳前进的马车突然颠簸了一下，王杰希想事情想的入神，被这一下子震的额角撞到了小窗的雕花上，顿时“嘶……”地痛呼出声。
王杰希伸手揉了揉额头，把手放在眼前瞧了瞧看没有血迹才稍稍放心，听到赶车的家人一个劲告罪，他抬手掀起帘子安抚道：“不必如此，你也并非有心，路上不好走，小心些便是”，青石路一经风雪结了冰就分外的滑，再有这冰疙瘩更是容易让马行不稳，王杰希叹了口气，更加忧心北地的百姓。
王家所在的这一条街，从头到尾，无一例外全都是勋贵重臣，王家一门三进士，三代皆登科，是国朝以来最有名望的书香门第。王杰希祖父更是当今在东宫时的老师，历经三朝的阁老，门生遍布天下，声望极高，其父于翰林院任清贵之职，他日入阁拜相也并非不可。他本人更是不堕父祖之名，一甲及第，先入翰林为修撰，后拔入吏部任郎中，是当今朝堂中炙手可热的人物之一。
他回了府，先是去拜见了祖父父亲，才回了自己的小院子，王杰希祖父尚在，府中自然还未分家，叔伯各房都住在一起，再大的院子拼拼隔隔，也会显得拥挤。幸而王杰希的院子在前院，少去了几分脚程，他在自己的小屋里坐定，脱了靴子倚在踏上才觉出了几分放松，官署里事忙，人一天都不得闲，在祖父父亲面前也少不得要绷紧些弦不能失了礼数。只有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王杰希才能彻底放松下来。
这边端着茶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还没歇息多久，外面的小斯进来通传道：“老爷那边已经要开饭了，少爷可要过去？”，这小斯口中的老爷不是王杰希的父亲，而是祖父，老人家虽然年过古稀身子骨却依旧硬朗，每日晚饭必要一大家子聚在一起，王杰希自然也不可能不去。
王杰希放下茶盏，起身说道：“我换件衣服就去，你且候着”。
灯火点点，学士府是严格按照朝廷规定建的，能够容纳下一大家子吃饭的地方只有前庭的大厅，王杰希到了的时候人已经齐的差不多了，他照常向祖父祖母和父母叔伯们行礼问安，王家吃饭讲究“食不言，寝不语”，也没人说话，直到王大学士放下了碗众人跟着放下了筷子，待仆人撤下了东西上了茶才开始闲聊。
席间王杰希的三婶转了转眼睛，带着笑开口道：“杰希如今是出息了，昨个媳妇去了礼部右侍郎家，李夫人偶然提到杰希，都说京里这一班孩子，就数杰希最出挑”，礼部右侍郎是王杰希祖父的故交之子，两家曾结两姓之好，因此常常走动。
王杰希确实是这代孩子里最有出息的一个，其他人听了这话也都附和起来，王杰希的四婶还说也在自己本家听人说了王杰希最近的差办的极好云云。
只有王杰希听了这话心下觉得不太对，三婶爱掐尖儿，而王杰希无论是读书的天赋还有后来做官的晋升速度都稳稳压三房的堂弟一头，所以三房尤其是三婶平日里和自己这一房并不亲近，今日突然开口夸了自己，定是有什么事要求到大房来。
果不其然，待到众人夸过王杰希之后，三婶就开口对老太爷说：“平哥儿今日回来说着，这科未授庶吉士的新进士过了除夕就要外放，媳妇想着杰希正在这事上说得上话，您看……”，王杰希听了这话只觉得烦腻，三婶家的堂弟文采平平，也非什么实干之才，全凭家中良师指导，才堪堪中了个二甲进士，祖父豁出去面子，开口求了一个和翰林院学士读书有考取庶吉士资格的位子，这位堂弟也没把握住，只得外放为官。
扫过祖父的脸色，王杰希心里看不上面上却不显，三婶这时候提起来这件事实在是愚蠢，他祖父父亲具在堂上，他大可不必出声。果然此话一出，王杰希的祖父就皱眉呵斥道：“无知妇人，朝廷任人选官这样的大事也敢这样随意胡说”，老爷子之前肯帮忙却没得个好结果，此时自然不愿意让自己最看中的孙子做这个吃力不讨好的事。
三婶被公公在众人面前呵斥，脸上有些不好又不敢发作，只得讪讪地说了一句：“是媳妇愚钝想错了，公爹莫要动气”。
王杰希无意看这出闹剧，自家三婶做出这档子不过脑子的事惹祖父生气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他看着祖父回了正院，也就起身告辞。
等出了吃饭的厅子，王杰希才发现外面已经飘起了雪花，他抬手任由雪花落在自己手上，看着那晶莹的小东西化成一小粒一小粒的水珠，心情渐渐好些了。
他回到了屋内，看着小桌子上不知是谁放上的一小碟各式各样的糖瓜，才蓦然想起今日是小年，怪不得这样冷的日子祖父还是让大家聚在一起吃了顿饭。眼看着王杰希的眼睛一直钉在糖瓜上，他身后的小斯恭恭敬敬地说道：“这是老太太差人送来的，少爷可要尝尝？”。
王杰希掂起一个糖瓜咬了一口，入口是芝麻的香味和灶糖甜蜜的味道，带着一点点焦香，咀嚼几下后糖开始变得有些粘牙，王杰希吃完一个，用茶水漱了漱口，突然想起了自己少时的事。
那也是个小年夜，天下了小雪，小小的王杰希刚因为功课的事情被祖父教训了一顿，他在祖父的书房就已经被训出了一眼眶的泪，整个人委屈得不行，眼睛里含着泪还是恪守着礼仪，给祖父行过礼才一溜烟地跑走。
他甩开自己的书童，在院墙庞的一株梅树下蹲下抽抽噎噎地哭出声，他是长房长孙，身上寄托了老爷子莫大的期望。近日课业繁重，王杰希熬夜苦读也还是觉得力有不逮，今日正赶上老爷子来了兴致抽考了他近日所学，王杰希对这些所学的东西本就云里雾里，答的不是很好，被来了气的老爷子狠狠教训了几句。
他哭红了眼睛鼻头也冻的红红的，还在伤心着，就听见旁边的院墙上有人嘀嘀咕咕地讲话：“这小孩怎么哭的这样惨，啧啧，八成是不听话被阿爹打了屁股”，王杰希一抬头，看见院墙上不知何时多了个小脑袋，那是个和王杰希年纪相仿的小孩子， 头上带着个精巧的玉冠把发束得整整齐齐，隐隐约约可以看见穿了件大红色的圆领袍，眉眼精致脸上带着坏笑看着王杰希。
还不等王杰希回嘴，边上就又冒出了个小脑袋，一模一样的打扮不算什么，更让王杰希惊讶的是这个小孩长了一张和刚才说话的人一样的脸，他顿时把想说的话吞了回去，眼睛滴溜溜地盯着这两个明显是兄弟的人看。
这边叶修和弟弟闲着无聊，爬上了院墙打算溜出去玩，不想才爬上墙就看见隔壁的小孩子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哭鼻子，叶修就起了几分逗弄人家的心思，倒是旁边叶秋兴致勃勃地骑上了墙头，不耐烦地喊道：“哥！快走，你说好了今天要带我出去玩的”。
叶修这边按住了扯着嗓子喊的弟弟，看见隔壁院子里的小孩也不哭了就盯着他们两兄弟看，觉得有趣极了，他从自己的腰上解下了一个荷包，向王杰希扔过去：“接着，哥哥请你吃糖，别哭啦”。说着就带着叶秋熟练地跳下了墙头，不知道跑去哪里玩了。
王杰希解开那个小荷包，里面是用糯米纸包裹住的小块儿灶糖，他掏出一块含在嘴里，一点点走回了自己的小院子，心里的委屈感不觉间消散了不少。
自那以后，王杰希就结识了隔壁定国公家的小公子叶修，叶修是个离经叛道的主儿，可是架不住有个做皇后的姐姐护着，他也不做什么作奸犯科的事，故而定国公也拿他没什么办法，算是神京城里的一霸。
而且叶修就总是能找出些理由诱惑王杰希和他一起玩，两个人越发发现对方的性格对自己的胃口，而且自从两个人相熟了以后，王家的小夫子就仿佛释放了天性，跟着叶修爬墙逃课，全然不复之前的乖巧。王杰希的祖父愁的胡子都掉了一大把，骂也骂过了打也打过了，可是王杰希依旧是左耳朵听右耳朵冒，上午挨了训，下午就能又和叶修溜出去玩。
年复一年，每年的小年夜叶修都会记得带灶糖来给王杰希吃，少年时一路走来的情谊，也不知道何时悄然发生了变化。还是一个飘着雪的小年夜，在王杰希鼓着腮帮咀嚼灶糖时，叶修突然凑过来吻了上去，两个人在唇齿间分享着这份黏糊糊的甜意，无需言语情意就像灶糖一样，初入口是香脆引人一口接着一口，再嚼一嚼就是粘腻动人。
风雪渐停，王杰希看着桌子上的糖瓜，突然落入一个带着冰雪朔风味道的怀抱里，身后衣鱼龙服佩绣春刀的人把下巴搭在王杰希肩上，侧过头与他交换了一个吻度过去一小块裹着芝麻的灶糖，低声说道：“杰希，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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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中的设置参考了明朝的一些设定，锦衣卫和文臣这个设定真香
也许有后续……
（顺便哗哗一句连载的那篇有点难产……码了3K多还没写完小剧情，等我再多写点再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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